一百四十、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众人七手八脚将阳雨推进病房安顿好，沅湘和胡月等告辞去了，留下峰岚和孟磐。早春的朝阳透过摇曳的纱帘，在病床上跳动。峰岚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又经历这一场惊惧，疲惫不堪，趴在床边睡着了。

  孟磐惊魂甫定，望着阳雨峰岚二人出一回神。打开手机，看到阳雨割腕前发来的邮件：“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你说世人是不是弄错了，人间其实另有所在，我们所在的是地狱，永恒的地狱，只有死亡才能逃脱……”看着尚在昏迷中的阳雨，胳膊和后脑勺还缠裹着纱布绷带，心痛得不能呼吸，就如同自己刚刚经历了那种让人窒息和绝望、只能以死亡来逃脱的地狱。

  这心痛又伴随着深深的愧疚和自责。愧疚的是，自己连累阳雨和峰岚卷入权力斗争。自责的是，前天晚上阳雨后脑勺重重挨了一下，自己居然掉以轻心，差一点就铸成大错无法挽回。抑郁症能把人逼上绝路，张国荣这位曾伴随自己这一代人成长的影星就是先例。而这两天让自己殚思竭虑、焦心如焚的，却是如何应对斗争，如何度过危机，不甘心，还抱有为“理想”为“抱负”重整旗鼓再向虎山行的幻想。

  “孟磐啊孟磐，你在红尘的迷途中为名利所困，疏忽了身边最珍视的人、最宝贵的东西！”

  忽接到同尚的电话。原来因文斌和餐馆的缘故，同尚近来和沅湘接触频繁，从沅湘口中得知阳雨的事，打电话过来问问情况。孟磐说“正在观察中，还没完全脱离危险。”突然想起什么，问同尚在哪儿，说“你等着，我有事要问你。”

  孟磐赶到同尚在南郊的别墅，狂敲大门，猛推门进去，见着同尚就是一拳，正中左下颌。同尚脑袋歪向一边摔倒在地，保姆小卢和司机小齐上前来搀扶，同尚打手势道：“你们回避一下。”趔趄站起来，用拇指擦嘴角的血，对孟磐地说：“十多年了，你终于来了。”孟磐吼道：“你别跟我扯过去。我问你，是不是你告的密？或者，根本就是你在背后指使？”同尚想一想，说：“你是说偷拍的事？”孟磐怒不可遏：“果然是你！”上前又是一拳，把同尚打飞进沙发里，另一边嘴角也流血不止。孟磐后退两步，指着沙发里的同尚说：“你起来！我告诉你，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同归于尽。”

  同尚是靠年轻的时候承包工程起的家，和三教九流【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⑼⑼⑹⑼xs.com】都打过交道，动刀动枪的狠角色经历过不少，挂这点彩自然不算什么；揩掉血迹，缓缓站起来，朝孟磐走过去。孟磐正准备迎接同尚还手，却听同尚幽幽地说：“从来没见过你如此失去理智，从未见过你如此疯狂。真的很嫉妒他！”孟磐道：“我说过，我和他之间，和当初你我之间完全不是一回事。即使一样，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不要牵扯别人。”同尚叹气道：“你是一刀一刀挖我的心。我在你心目中就那么肤浅？那么不堪？为整‘情敌’不惜告密？”孟磐：“你想办的事，想得到的人，什么手段使不出来？‘道德、法律、宗教，不过是一拨人用来控制、利用另一拨人的工具。’”同尚：“你就那么肯定是我干的？”孟磐有些心虚：“你别装！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哈！哈！哈……”同尚突然仰天大笑，这出人意料的反应让孟磐措手不及，呆呆地看着同尚狂笑不止，直到同尚没了气力，瘫倒在沙发里。孟磐看着满脸是血的同尚,问道：“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同尚道：“原来你还是在乎我的。”孟磐：“同尚……”同尚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笑？”孟磐“……”

  “我没有发疯。我是笑我们都没逃出一个情字。那几微克的荷尔蒙，比毒品还能摆弄人。”孟磐：“……”同尚: “你被情字蒙蔽了双眼，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都不知道！” 孟磐：“你什么意思？”同尚：“你们的事，真只有我知道？”孟磐：“还能有谁？你的跟班?” “我说吧！你好好想想！” 同尚笑笑，见孟磐还是一脸迷惑，说：“这些年是谁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孟磐如被雷惊醒一般：“赵立明？为什么？”同尚道：“你说呢? ”孟磐道：“树倒猢狲散，他这是要跳船，要献上投名状？……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同尚：“既不可能，也有可能。说你被蒙蔽了双眼，还不承认。这个赵立明，我只见过一次，都看出来了……”孟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哈！哈！哈……”同尚又狂笑不止，“不是不可能，甚至都不是你孟磐没有发觉。你只是一直否认，不敢正视！你在对自己撒谎，连自己都信了！情字跟毒品一样，被它控制了，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孟磐：“同尚，不要说了，不要扯别的，你就说，是不是你告的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咱们到此为止！”

  “一笔勾销，到此为止？”同尚吼道，“你以为你伤我还伤得不够？你以为我不想这样？我卑微至此，只想乞求你做个朋友，都不行是吗？”孟磐道：“这有什么意义吗？你还缺朋友吗？”同尚道：“你说呢？”

  生意场、权力场中，满嘴满纸都是“朋友”、“伙伴”，只能说“朋友”二字跟“小姐”、“兄弟”、“公仆”、“同志”等等一样，早已变了味。孟磐无言以对，半晌才说：“你也知道，不可能的，曾经拥有过，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做朋友。同尚，放下吧，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同尚上前抓住孟磐的胳膊：“这不正是没有放下吗？你和我一样，放不下！一个“情字”，亿万年进化下来的机制，人怎么可能和它对抗?!”孟磐：“同尚……”同尚打断孟磐：“我不会打扰你的，我等你。”孟磐挣扎道：“一定能放下，一定能放过。治疗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是开始另一段。以你的条件，不愁找不到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你细心去筛选，一定能找到真心……”同尚道：“你以为我没试过？十多年了。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有谁能代替孩子在父母心中的位置？磐，我求你……”孟磐：“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天底下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人世间什么路都有，就是没有回头路。你比我懂……”同尚拿满是血的手捂住孟磐的嘴，凑到孟磐耳边：“别说了，我不需要在一起，我只要等你。”不容孟磐插话，又说道：“人活在世上，总要有点念想。我求你了……"说到此，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世间只有情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