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月24日•周一•被害人余震方家•15:19
“真不好意思打扰了，”庄严拜访了董克平家后又到了余震方家，坐在客厅沙发上他对面前的女主人说道。
“没事，”女主人摇了摇头，身边的保姆端一杯茶水放在庄严面前。
“我想问您一下，余科长遇害之前，您有没有注意过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庄严问道，“比如说新认识了什么人？尤其是医生之类的人，”
“这个我不知道，他在局里的事从来都不跟我说的，”余夫人回答道。
“那您知道他失踪那天下班之后去了哪儿么？”庄严接着问道。
女人摇了摇头，“他那天只是说晚点回家，别的…就没再多说。”
“……”庄严看着面前的女人，缓缓地开口道：“余夫人，我知道余科长的事一定对您打击很大，想必之前也有很多同事问过您类似的问题，”庄严吸了吸鼻子，放慢语速继续说道，“大部分的问题我已经听说了，但是正因为事情还没什么进展，所以我才冒昧地再来拜访您。”
虽然余震方是个警察，但他的夫人赵华却没有很深的城府，说穿了就只不过是个和普通主妇没有任何区别的妇女罢了。她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既然你已经听他们说过了，那就是所有我知道的事了，其他的…我一想起来就会难过…求你别再问了行么？”
恐惧和掩饰谎言的气味，虽然还不强烈，但确实有。这件事情涉及到二十诸天的话，那面前人的反应就不稀奇了。庄严停顿了片刻，等到气氛没有那么紧张之后才继续说道，“那这样好了，我不会再问您任何问题了，”
赵华听到这句话，眼神微妙地涣散了一下，应该是一种放松的证明。
“不过我希望您能借我一张纸和一支笔——”
庄严的话音刚落，只见赵华的肩膀又微微缩了一下。
但庄严并没有说话，他反而装作看不见对方的这个动作。
赵华看庄严没有看着她，于是说道，“我真的能说的都说了，”
“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再让您回答任何问题，不管是写还是点头摇头，都不会。”惊慌失措的气味越来越浓，庄严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
“阿姨麻烦你去拿纸和笔，”赵华终于对着保姆说道。
保姆将纸放在庄严面前，庄严谢过后开始在纸上写东西，过了将近五分钟，终于拿起纸来，“余夫人，您不用回答我的问题，我只是写了点东西在纸上，您听我念一下就行，”
赵华故作镇定地点点头，毕竟只是听听的话，这个要求确实没办法拒绝…
“运动员……护士……模特……宇航员……作家……威胁……演员……钢琴家……教育家……大夫………公交车司机……厨师……裁缝……医生………谎言……理发师………美发师……调酒师……园丁……灭口……老师……”庄严看着赵华，徐缓地念出他写在纸上的内容。
赵华的表情很明显有些不知所措，可又不能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庄严终于站起身，“余夫人，我先告辞了，今天非常感谢您。”
女人听庄严说要离开了，马上站起来，“没事，我丈夫的事，还让你们费心了。”
离开余家，庄严肯定了两件事：第一，余震方在失踪前所去的地方肯定是医院。因为刚才他数次提到和医院相关的词汇时，赵华都明显散发出慌张的气味。
第二，公安系统中的二十诸天肯定已经接触了被害人家属，并且威胁他们不能说多余的话。这个则是因为那些词汇中与威胁等相关的词语会让赵华散发出恐惧的气味。
在到余震方家之前，董克平家的情况也是类似，不过有一点不同，董克平家里的人倒是对医院并没有十分强烈的反馈。这就说明董克平被害时也许真的是先被捅了一刀然后拉到废墟楼…可这么一来的话，运输过程中应该会有血迹留在凶手的车子里才对。
可这么想来又有一个疑问产生了，如果策划人真的是那个人，为什么二十诸天还要提前到两个受害者家来封口呢？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庄严摇了摇头，对于那个人的犯罪现场，他有95%的把握不会认错。
不过虽然目标已经锁定为医院，但这依旧很困难，想在整个天津市找出最近新进的医生、看护、乃至新建立的医院或私人诊所，这数据量实在有些太庞大了。
不对，庄严，好好想想，我来到天津才不过一个多月，那个人不可能在我来之前就来到这里，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余震方就是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接触了那个人。要在一个多月内接触到、而且还单独出来约见，通过直接手段的可能性肯定不大。这么想应该是有什么大型活动才对——那个人在某个活动中刻意接近了余震方。其次，那个人绝不会使用假名，虽然他至今为止仍然没有露面，但既然他会特意跑来我所到的这个城市，那就说明他不打算瞒着我。退一步说他如果真的打算瞒着我，那就不会制造那种完全没有气味痕迹的现场…我才来到这里一个多月，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会特意针对我这个靠鼻子采集线索的警察来犯案。
所以结论是，市局肯定有余震方出席大型活动的行程记录，只要知道他出席过的活动，然后再到活动举办方调查一下签到表，上面就有可能会出现那个人的名字和所在单位。
约傍晚上七点，天就已经完全黑了。庄严手中拿着一张单子，站在凡林私立医院门前。根据市局的人说，11月底、12月初有几场大型公共安全讲座，庄严跑遍了这几次活动的主办方，终于在一个主办方的签到名单上发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梁冰。
凡林私立医院不算大，是用别墅区中一套别墅改造的150平米三层小楼。推开医院大门，里面几乎没什么人，走到咨询台，庄严对着接待员掏出自己的警官证，“你好，我想打听个人，这家医院有没有一个叫梁冰的医生？”
接待员看到对方是警察，于是很配合道：“院长叫梁冰…”说着指了指身后墙上医护阵容的宣传板。
庄严看了一眼宣传板，院长的名字确实是梁冰，不过却不像其他医护人员都带有照片，“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我有事想问他。”
接待员拿起电话，“您等一下我确认一下院长有没有下班，”
“好谢谢。”
电话响了几声，“院长您好，不好意思这里有一位警官先生说有事想找您…”接线员听着对面的话，然后看着庄严，“请问您是…”
“我叫庄严。”
接待员和对面说出名字，放下电话走出来，“庄警官，请您跟我这边走，”
庄严跟在接待员身后走进电梯，出电梯来到三楼通道内最里侧的一扇门前。
接待员敲了两下门，便推开门让身请庄严进去。
正对门的位置有一张硕大的办公桌，一把皮椅背对着庄严，身后落地窗外是装饰着各种霓虹灯的假山公园。
“请问您喝茶还是咖啡？”接待员问道。
“不用了谢谢，”庄严回答道。
接待员鞠躬有礼貌地离开了房间，屋子里只剩下椅后的人和站在门口的庄严。
庄严站在原地很久，从进到屋里那一刻他就确信了，坐在椅子上的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椅子后面的人等着庄严说话，但半天都没动静，于是先开口道，“来了就坐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我了。”说着转过身来。
“还不是全靠你给了我那么多提示，”庄严面前的人穿着白大褂，左手垫在椅子扶手上托着腮，头有些倾斜，黑长的直发随意扎了个发鬏搭在右肩，托腮的左手小拇指放在他通透鼻梁的鼻尖上，狭长有神的双眸慵懒地看着庄严，鲜亮粉色的窄唇上扬着妖魅般的笑意。庄严看着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你为什么在这儿？”
梁冰摇摇头，两手撑住椅子扶手站起身走出办公桌，倚在桌边显出修长的双腿：“心知肚明的问题就别再问了吧？”
“余震方和董克平的案子跟你有没有关系？”庄严单刀直入。
梁冰削葱根般的手指抵住太阳穴，“你想我怎么回答你？”
“说实话。”庄严说道。
“放轻松点儿，”梁冰走到玻璃柜前拿出一瓶威士忌和两个方杯，从冰箱拿出两个冰球放进杯里，倒上酒端到庄严面前，“喝一杯坐下聊。”
庄严看看酒杯，看看面前的梁冰。
“还是怕我在酒或者冰里放了什么？”庄严接过酒，梁冰满意地笑笑拍拍他肩膀，“到那儿坐着说吧。”
庄严听话地坐在沙发上，余光看着坐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梁冰，“现在能说了么？”
梁冰倒是自然，手中的杯子往庄严杯子上一碰，“喝一口再聊啊，”说罢先喝了一口。
庄严看看梁冰，一仰头整整一杯酒进了肚。
梁冰看着庄严扬起的脖子上下滚动的喉结，忽然笑了出来，“庄严，你这人呐…”
可庄严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这次能说了？”
梁冰叹了口气，“你都找着我了，何必还问我呢？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答案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庄严注视着梁冰，“但我不希望答案是我想的那样，”
“哪样？”梁冰喝一口酒看向庄严，“这世界上碰巧的事太多了，碰巧你每次查的案子都会遇到我，碰巧你来到这里时我也在这里……”他顿了顿，凑到庄严耳边道：“只要你觉得不是我，那就不是。”
对，多年前庄严发现了会消除所有现场痕迹的犯罪设计师梁冰。最初发现的时候，也就是庄严第一次接触梁冰设计的案件时，庄严顺着空气中梁冰留下的气味找到了对方，可是因为现场除了气味之外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所以庄严没有证据抓住这个人。
所有梁冰设计的案件中，没有一个凶手见过梁冰的真正面貌，而他所设计的案件，也没有人侦破过——直到庄严的出现。当庄严站在他面前问他是不是帮凶时，那种震惊简直记忆犹新，梁冰花了好几年时间才参透原来庄严的超能力是嗅觉。为此，他更进一步地蜕变，最后终于他设计的案件连气味都不会再留下。
对梁冰而言，庄严就是他的天敌，虽然他的诡计设计在消除了气味后成了近乎完美的存在，但至此他也遇到了人生中唯一一个在案件中能发现他的人。这就好像被遗忘在角落的孩子忽然被人发现时，这孩子会对这个人产生强烈好感一般。
对庄严而言，梁冰正是他的克星，虽然梁冰已经能够设计出完美到除了社会线索外，完全找不到现场痕迹的案件，但庄严在这之前通过气味还是找到了梁冰，那个真正意义上没有任何人接近过的梁冰。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你身边有一个除了你自己谁都看不到的幽魂，这种感觉恐惧却让人有一丝莫名的占有感与满足感。
庄严看着梁冰，他早就了解对方的性格，所以他不期望对方能够“改邪归正”，其实这次过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问什么，明明知道对方不可能和他说案件相关的事，但他还是想来确认，确认那个幕后的帮凶到底是不是梁冰。
梁冰和庄严就像硬币的两面，梁冰是反面，庄严是正面。虽然目标都是二十诸天，但一个付诸于弑杀，一个付诸于秩序。梁冰依旧在庄严耳边，“能这种形式和你见面，我已经很满足了。但有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了…至少我接受不了那个结果，”
庄严低头看着（言情小说网：www.⒍⒐➏➒xs.CC）手中的杯子，“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跟到这儿来？”
梁冰直起身用手戳了戳自己的下巴，想了片刻才说道，“夜路走多了总希望能有个人陪我一起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