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永亮跟马小乐虽然见过几次面，也相互交换过电话号码，但真说不上有什么交情，所以彼此间从来没有主动跟对方联络过。更何况是在大过年的这么晚，已经不是普通朋友可以打电话的时间。
“小乐，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所以贺永亮开口就问，略显诧异。
“叔，我是小柱！”
“啊？”贺永亮吃了一惊，如果不是壮壮就在一边躺着，他肯定会掀开被子坐起身来，“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怎么会用马小乐的手机？肖涛呢？你不怕让他知道？”
他僵硬着身体躺在床上，嘴里一连串地问出来。不过因为怕吵醒了壮壮，他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
“我现在没在家里，而是在医院，所以……不用怕被肖涛知道！”
“啊？”贺永亮再吃一惊，“你怎么会在医院？你病了吗？出了什么事？”
“叔，瞧把你急得！”董铁柱在那边居然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放心吧叔，我什么事儿也没有！我是因为……马小乐自杀了，我送他到医院来抢救……”
他没有能把话说完，贺永亮这一次是真的猛一下子坐起身来，但怕壮壮着凉，他赶紧又躺下。
“他怎么会自杀？抢救过来没有？”
“刚刚医生才告诉我，说他已经脱离危险，所以……我先给龙哥打过电话让他放心，这才又给你打了电话。我估摸着……你要看春晚，可能也还没睡着。”
“是还没睡着！”贺永亮松口气，“抢救过来就好。这小孩儿，不像是个会自杀的人啊！难道……是不是小关那边出了什么事？”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根本就跟杰哥联络不上！我还是今天晚上刚吃过饭，就接到龙哥打电话给我，叫我赶紧去马小乐的住处看看，他说马小乐很可能做了傻事！我一听也着了慌，赶紧就去马小乐的住处，没想到马小乐真的……！不过还好，总算是抢救过来了。”
贺永亮同样在心里暗叫“还好”，停了一停，才又问他一句：“那你……累了吧？有这一阵儿忙乱，也够你受的了！”
“累倒不是很累，只不过……刚才真是着了急！杰哥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叫我照顾好他的心肝宝贝，如果马小乐真出了什么事情，我就没法儿跟杰哥交待了。所以……唉！这会儿身上到处都痛！”
“痛能咋办？我也没办法去换你，你自己找个地方歪一阵儿吧！”
“我还是等龙哥赶过来之后再休息吧！现在跟叔说说话，心里也会轻松些。”
“我倒想跟你多说会儿话，就怕……壮壮在我身边睡着呢！一会儿要把他吵醒了。”
“那我们小点儿声嘛！好不容易有个放心大胆打电话的机会，错过今天，又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跟叔通电话。”
“那就说吧！”贺永亮听着他略显“撒娇”的声音，禁不住微微笑起来，“上一次……就从那一次在饭店吃饭碰面之后，你一直也没给我打过电话，我还想着……你是不是真要把我送人呢！”
“我哪儿舍得把叔送人啊？我那几句话只是说给肖涛听的！不过……那天那个人跟叔好亲热哦！我本来……想打电话问问叔，后来想想，我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去叔的身边，叔一个人……也真够难的，就算是……找个男朋友也应该！所以……我才一直忍着没打电话给叔。”
“瞧你这酸溜溜的口气！”贺永亮嗔怪一句，“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信任我，所以才没有打电话呢！原来……还是有点儿赌气呀？”
“我没有赌气！叔，我真不会跟你赌气，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那就别说了！”贺永亮轻轻一叹，“那天……其实是肖涛让秦宇超带我去那儿吃饭的，秦宇超在事前已经把这件事告诉给了我，所以……你说的那番话是给肖涛听的，我跟……秦宇超、你说的亲热，也是做给肖涛看的。我没有事前打电话告诉你，一是怕撞到了肖涛的枪口上，二来如果你事前知道这件事，见到我们的时候就很难做出吃惊的样子，到时候……我怕肖涛会瞧出破绽。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而且我知道那是故意说给肖涛听的，所以……我现在真的对你很放心！”
“原来是这样啊！我真蠢，虽然我知道……肖涛那天肯定是故意带我去看戏，我却没想到……那个姓秦的已经老早把事情全都告诉给叔知道了。结果……看见你跟他那么亲热，还让我心里……难受了好久。唉！我真是自讨苦吃。”
他在那边呵呵笑起来。贺永亮赶紧提醒一句：“马小乐还在病床上躺着呢！你笑得这么响亮不好。壮壮也被我吵醒了，咱们还是不说了吧！”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董铁柱紧接一句，“叔，我听……肖涛说，那个姓秦的也跟着你去我们老家去了，是不是真的？”
贺永亮没想到肖涛居然会知道这件事，那自然是从秦宇超那儿知道的。看来到现在肖涛仍然把他们两个人盯得很紧。至于秦宇超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他知道，贺永亮不问也能猜到，必定是因为秦宇超擅自跑过来，已经令他很不高兴，所以秦宇超不敢将这件事情说出来更惹他心烦。
贺永亮心里琢磨着，没有马上回应，董铁柱在那边又叫一声：“叔你还在不在？”
“我在！”贺永亮这才开口回答，“秦宇超……的确是来了。早在半个月前，他就说要跟我一起来，我没答应！结果……我坐火车刚到家，他坐飞机也到了。我又不能马上撵他走，只好留他住几天了。”
“这样啊！看来……他真是很喜欢你哦！”
“他是很喜欢我，不过……你要我怎么保证，才能放心？”
“叔，我不是不放心！我只是……”董铁柱在那边稍微安静了一下，才微微一叹，把话说完，“我总是觉得，叔一个人……真的太苦了，所以……有合适的男人谈个恋爱……绝不过分！所以……叔，你不要顾忌我。如果那个姓秦的……真有那么喜欢你，而且……确实是个好人的话，那就……有他在你身边照顾你，我反而……会安心一些！所以……我难受是我活该，谁让……所有的错都是我的错呢？我只能……在我回来的时候，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我会用尽所有办法，再把叔重新抢回来！”
他后边几句话说得缓慢而艰难，很明显有些口是心非。贺永亮干脆顺水推舟，半真半假。
“那行！那就等你回来的时候，再来把我抢回去吧！”
“叔！”董铁柱马上在那边又叫一声。
“怎么啦？嘴里说得大方，这会儿又小心眼儿了不是？放心吧！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让你回来的时候再跟人抢吗？所以……不用抢，只要你回来，我……就是你的！”
因为壮壮就在旁边躺着，贺永亮的声音很轻，但却显出无比坚定。董铁柱舒口气，又在那边乐呵呵地笑起来。
“叔你这样说，我觉得……更对不起你了！”
“好啦！你赶紧去照看马小乐。再跟你多说几句，壮壮也要抗议了。”
“那我挂电话了，叔你自己保重！总之……叔，我爱你！所以……别太苦了你自己。”
他从那边挂上了电话。贺永亮收好手机，替已经翻了两个身的壮壮掖掖被子。之后仰躺在床上，心里翻来覆去，再无一点儿睡意。
“我爱你”三个字，已经很久很久没从董铁柱嘴里说出来过了。可是今天他说了，不止是为了倾诉衷情，更是为了后边那句话：“别太苦了你自己！”
那是在告诉贺永亮，因为有爱，他不舍贺永亮吃苦。而只要能让贺永亮少吃苦，即便贺永亮现在选择跟其他男人在一起，他的爱也不会有变化。——他并没有亲口这样说出来，但贺永亮就是能够体会得到。
那就像他对董铁柱的爱，无论经历多少风雨波折，始终不曾有波动、始终不曾有变更一个样。
他记得在很遥远的从前，董铁柱曾经说过这样一番话：“我可没有你那么大方！所以，虽然我经历的你没经历过，以后你也不准再经历其他男人。这辈子，你想男人了只能找我！”
可是今天董铁柱却说：“叔，你不要顾忌我！如果那个姓秦的……真有那么喜欢你，而且……确实是个好人的话，那就……有他在你身边照顾你，我反而……会安心一些！”
虽然这番话绝非董铁柱由衷之言，然而，他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已经表明他学会了宽容与理解，学会了设身处地站在他人的角度考虑问题。而他的心胸，也已经足够宽广，足够容纳他们两个人也许并不是太过遥远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