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龙并没有马上离开,我感觉他一直站在我的身边。我坐着不动,他也站着不动。就在那种静默中僵持了很久,他终于重新坐下来,慢慢伸手,将我抱在怀里。
忍得很辛苦的眼泪,就在他抱住我的一瞬间,全都涌了出来。
“不准哭!”他抬起我的脸,用手替我抹抹眼睛,“都成大男人了,还这么爱哭!”
我更想哭,可是我怕他烦,再一次地,我将眼泪忍了回去。
他在黑暗中亮亮地看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然而他硬朗的轮廓,仍然让我如此迷恋。
“你……复员啦?”很久,我问,吸吸鼻子抹抹脸。
他身上已经没有穿着军服,而是一件T恤,配着一条牛仔裤,和一双白球鞋。跟穿军服的时候比,另有一种时尚的帅气。
“是!”他回答,“去年底已经复员,不过我直接给一个广东大老板做了几个月保镖,这次是请假回来看看,马上还要赶过去!”
“哦!”我一阵失落,“不是说……当特种兵的回来可以给安排工作吗?”
“那个太拘束,收入又不高,我宁愿自己出去闯!”
我想他说的拘束,不单是指外在的,必定也有内在的。他是一个无者,真进了国家单位工作,那种无形的压力更难忍受。
“那……在家待多少天?”我又问。
“也就是十多天吧!”
我没再言声,心里好舍不得他,可是我不能表露。他伸过手,轻抚着我的脸,我偏脸让他抚弄得方便一些。方才的委屈,慌乱,伤心,被他这么一抚弄,很快消失无影。
“天龙!”我轻轻叫。
“干吗?”他回应。
“其实……因为你,我宁愿自己是个无!”
他正在抚弄我脸的手停顿下来,好一会儿,他收回手。
“我得再次警告你,在一起,大家就尽量寻开心,等到要分开的时候,你不准磨磨唧唧纠缠不清!”
“我知道!”我点头,“上一次,我就没有跟你磨唧!”
“是!”他也点头,“所以这几天,我可以让你继续陪我,但是,不能行走都想霸着我!”
“我不会!”我老老实实,“我白天还要上课,想霸也没时间!”
“这才乖!”
他忽然凑过嘴来亲亲我嘴。我忍不住地想要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他已经向后退开。
“这是大街上呢,你还想来个舌吻?”他说,站起身来,顺手把我也拉起来。
“我们去哪儿?”我问。
“你说去哪儿?再让你跟我回家睡,我爸妈真会起疑心,所以……”
“所以啥?”我问,他没理我,我再加一句,“天龙,所以啥嘛?”
“不准发嗲!”他立刻回脸瞪我。
“我没有!”我委屈地叫,“我只是……问句话而已!”
“只是问句话?你跟所有男人问句话都是这种表情吗?那不早被人干死了!”
他说话还是难听得要死,不过我也习惯了。仔细想想,第二句问话好像是有点儿发嗲,所以我正经一点儿。
“那我们到底去哪儿嘛?”
“我家里不能去,酒店也不能住,两个大男人天天住酒店,谁都能知道是咋回事儿,所以……我们去买一床被子吧!”
“买被子?”我越听越糊涂。
“你真是笨死了!”
我仔细想想我哪里笨,然后忽然想明白过来。
“我知道了,奶奶家有一间空房,你是说……我们买一床新被子去奶奶那儿住?”
他回过脸来觑着我,一副“你终于明白了”的神情。
“那我……是不是这段时间可以请假不上晚自习?”我问他。其实心里已经决定,如果请不准假,我就旷课。
“不行!”他一口否决,“我一回来你就逃学,那成什么话?你还是照常上学,等下了晚自习,我会去你们学校门口接你!”
“真的?”我几乎是一阵狂喜,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天龙,你真好!”
“又发嗲!”
他白我一眼,不过并没有甩开我,就让我挽着他的手臂。一直走到亮一点儿的地方,才轻轻放脱我手。
※※※
因为怕奶奶先睡下了不好叫她起床,我们先到镇里一家小超市买了被褥被单之类,他知道我还没吃晚饭,又在一个路边摊要了一个炒米粉打包,之后就去奶奶家。
奶奶正在一边看电视一边洗脚,估计是准备睡了,听见我们叫门,她赶紧踢踏着拖鞋打开房门。
“奶奶,我们来你这儿住几天!”高天龙说。
“好啊好啊!”奶奶居然什么原因都不问,反而喜得一张老脸笑开了花,“唉!我一个人住了这么多年,屋子都死气沉沉的了,巴不得有人来陪我住几天!”
我在奶奶笑眯眯的眼光里有些脸红,高天龙却若无其事。
“奶奶你先睡吧!我们自己去把屋子收拾一下。”
“你们还买了被子呀?家里还有一床旧被子呢!不过……你们年轻人也睡不惯旧被子,还是用你们买的吧!”
奶奶一边唠唠叨叨,一边回她屋里去了。奶奶住的房子虽然不大,不过紧紧衬衬也有三间。其中最大的一间是她儿子活着的时候住的,她自己住了小的一间。到现在大的那一间一直空着,我揣摩她的心思,每次来都会先收拾这间房。
所以房间里并不显脏。高天龙去烧洗澡水,我吃了炒米粉,然后把床铺好。心中忽然有一种好浪漫的想法:这要是我跟他的新婚洞房该多好!
可惜,“洞房”,就差不多。“新婚”,只能等下辈子了。
就在我为“洞房”二字感到脸红的时候,高天龙用洗衣服的那种大木盆端了一盆温水进来。
“要不要跟我一起洗?”他问。
“不要!”我赶紧拒绝,“我今天下来之前,已经在家里洗过了,也换了干净衣服。”
“那就再洗一遍!”
“那也等你洗完我再洗!”
“假正经!”
他哼出一声,关了卧房门,很快脱光衣服,然后直接站到木盆里,用毛巾往身上淋水。
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我对他挺拔完美的身材真的是想到了极处。我看着水流顺着他宽阔的肩背流淌向坚实挺翘的臀峰,几乎有些呼吸困难。
“又在目瞪口呆地盯着看,要不要我换个正面给你看?”
他嘴里讥嘲,不过并没有真的转过身来。我估计他的身体现在应该很难看——不对,应该是很好看!
反正就是那回事儿,好看难看,因人而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