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虎骑着马走进自家院子时,已经接近黄昏时分。小豆豆在屋里的炕上趴着窗台眨着小眼睛看见他回来,便撒欢般地从屋里跑出来,欢蹦着小身子来到马近前,仰着小脸用他稚嫩的童音冲钱虎嚷着。
“爸爸,我也要骑大马。”
钱虎看着儿子那种欢实劲,脸上现出幸福的微笑。他从马上下来,把跑到跟前的豆豆搂在怀里,亲了一下嫩嫩的小脸蛋后说道:“儿子,等你长大了才可以骑马呢。要是小孩子骑它,它就会把小孩子驼到树林里喂狼吃。”
小家伙一听钱虎这样说,忙把身子紧偎在他的怀里,也就不再嚷着骑马了。
钱虎把大黑马拴在马圈里,看看离晚饭的时间还早,就从屋里找来锤子和钉子来到马车前。
他要把车厢板重新加固一番,然后把去年钉的四扇木板再重新加高了一些,每年他都是把这四扇木板组装在马车厢的四周,其中围成的空间用来从地里装玉米棒子回来。
院子里不时地响起丁铃当啷、霹雳啪啦的声音,在他手锤频频挥动下,车厢板很快地被加固好了,四扇木板中的一块也很快按计划的高度钉好。
他的额头见了汗,西斜的太阳散出金灿灿的晚霞刚好照在他的身上,晃得汗珠子晶亮亮的。
豆豆妈在外屋把一碗洗净的大米放在已经加好水的锅内,然后在灶坑里加了足够的火便来到了院子里。
“咱家就一匹马,你把马车厢加那么高,到时,它咋能拉得动粮食。”看见虎子把原来的木板又加高了一些,她心里纳闷,便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今年收秋,我想和海叔搭伙,咱们和他家正好两马一车,刚好为一套,再者两个人秋收时也好有个相互帮衬啊。”钱虎放在手里的锤子,看了一眼豆豆妈后说到。
“人家可比咱家地少,他同意和咱家搭伙了?”豆豆妈听了钱虎这一说,心里也很高兴,本来自己秋收时不能下地干活,地里的玉米就得由虎子一人收,也够他受累的,如果真能和赵四海搭上伙倒是一件好事,就怕赵四海不答应。因此又多问了一句。
“他答应了,你就放心吧。”钱虎说完又挥动手里的锤子忙了起来。
其实,钱虎还没有和赵四海说过搭伙的事。但是,他感觉只要他提出这个建议,赵四海就会点头同意的,这一点,他现在是深信不疑。
“虎子,你小心点,天快黑了,不得眼睛的,要不明天再干吧。”豆豆妈说完走到近前抬手帮钱虎轻轻地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你回屋去,我就快钉完了。”钱虎坚持着要把眼前的活计干完。
豆豆妈见虎子这鼓子干劲,也不再说什么,站在边上看了一会,看虎子裸露在外的胳膊攒着地劲晃动在金色的黄昏里,现出一块块结实的肌肉,又看他专注忙于活计的样子。她的脸上悄然涨满了甜蜜的笑容,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现了幸福的光彩。待外屋里的蒸汽四溢出屋外,她方才转身向屋里走去。
钱虎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轮锤的动作微微地顿了顿,见她走进屋,方才又无声地忙了起来。
天空中慢慢地堆积一片片的云朵,在晚霞的晃照下,象一朵朵漂亮的花瓣,又象一朵朵飘洒着的带有色彩的的棉絮,把天空装点得色彩斑斓。屋顶上的炊烟弯转着金色的身姿慢悠悠地散向空中,直到消失在云端。
村子里也渐渐地热闹起来。
赵四海从辽河那边回来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到村中的榆树下和村里老少爷们胡扯海拉了一番。
夕阳就快沉下去的时候,他才回到家里。
走进院子之中,大黄狗象是早已经等得不耐似的,一下子扑在他的身旁摇着尾巴前呼后跳着转来转去。
赵四海走到马圈旁,在马槽里加了一些草料,又从井里打了半桶水饮马。
做好这些后,他推门就要进屋,栅栏那边却传来俊堂叔的声音:“四海,你这是去哪了?咋才回来?”
赵四海侧过头,看到俊堂叔穿着一条宽松的蓝灰色的大裤头,身上套着一件黑色背心正站在他家的屋檐下看着自己。
“叔,我刚刚在村中和他们扯了一会家常。”
“呵,真有你小子的,快过来,你婶今晚都已经给咱爷俩准备好下酒菜了。”
“我还是不过去了吧,您和我婶吃吧。”
“叫你来就过来嘛,和叔还磨叽个啥?我可等你大半天了,酒也都倒上了,快溜的。”俊堂叔听了赵四海的托辞,脸上明显的现出不高兴的表情来,说话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否定的气势。
赵四海看俊堂叔的架式,自己是非得去不可了,便转身走到他的院子里。
走到窗前隔着窗玻璃看到炕上已经放好了饭桌子,大大小小的碗碟倒也快摆满了一桌子,有的盘子里的菜还冒着热气呢。
“走,进屋。”俊堂叔说完拍了一下赵四海的后背就直接走进了屋里。
“婶,这又给您填麻烦了。”赵四海走进屋里和腰间系着围裙里外忙碌的俊堂婶说道。
“四海,和婶咋还这样外道。快和你叔坐炕上喝酒吧。”俊堂婶腰里扎着围裙移动着瘦小的身影,但是脚下却很灵便,倒不象是六十岁的人。
“咱们农家人哪来那么多外道话。”俊堂叔接着老伴的话补充了一句,然后脱鞋上炕就坐在了饭桌旁,伸手拿过饭桌上放着的一瓶红高梁分别给自己和赵四海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赵四海也脱鞋上了炕,坐在饭桌旁,看到桌子上的菜虽是地道的农家菜,倒是很丰富,分别是醋拌拍黄瓜、糖拌西红柿、一碗热乎乎的鸡蛋糕,还有一碗香气扑鼻的肉末酱茄子,旁边还放了一把嫩绿的葱叶。
这些都是赵四海最爱吃的,他高兴地笑了,伸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柿子放到嘴里。
“叔,你和我婶每次都给我做我最爱吃的,让我感觉被宠着真是幸福,我敬您!”赵四海端起酒杯对着俊堂叔示意了一下,放在唇间仰头喝下一大口。
“这就对了嘛,和叔喝酒就该这样子,呵呵。”俊堂叔看到赵四海如此的举动,竟开怀地笑出了声,说笑之后同样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然后放下酒杯直呼痛快。
这老头是真的开心啊,赵四海看着俊堂叔的高兴的样子心里如此寻思着。
“四海啊,别听你叔的,要多吃菜,少喝酒。你一个人以后烧火做饭也不方便,记得要经常过来一起吃,反正你也爱吃婶做的饭菜。”俊堂婶忙完了锅灶里的事务,脱下了围裙坐在靠近桌子的炕沿上,拿起筷子先给赵四海的碗里夹了一筷头子的菜。
“老婆子,你知道个啥,咱们东北的农家汉子不好上几口酒,也不是那个事啊,再者,这酒可是粮食精,越喝越年青不是。四海,喝酒。”俊堂叔说完这一翻话,又端起酒杯喝下去一大口。
“你咋就跟个年青人一样逞能呢,也不看看自己都啥岁数了!一点也不知道注意身体。”
“婶,我叔身体结实着呢,就连咱村里一般的年轻小伙子都赶不上啊。”赵四海跟着俊堂叔喝了一口酒后,笑着对俊堂婶说着。
“四海,我前几天和你说的那事想的咋样了?”还没等俊堂婶说话,俊堂叔咽下嘴里的饭,两只眼睛盯着赵四海的眼睛问道。
“叔,我还没想好呢,过一段时间再说吧!”一听俊堂叔又提起给他说媒的事情,赵四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的心里开始打起鼓,他是有苦难言啊。此时只好往后拖着了。
“你看你一个大老爷们娶个媳妇还磨叽啥呢,嘁哩喀喳地办了不就完了,玉秀那边我都给问了,人家可是同意的,这本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嘛,你还拖个球啊!”一听赵四海的搪塞话,俊堂叔明显的不高兴,怒瞪了他一眼后,把筷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拿起酒杯独自喝了一口,然后气呼呼地夹了一筷头黄瓜放在嘴里吃了起来。
“你个老头子,喊什么喊,四海不也没说不同意嘛,看你这架式象是谁着惹你似的。四海,不管他,吃菜。”俊堂婶狠狠瞪了一眼俊堂叔,又冲他说道了一番后,夹起一筷头菜放在赵四海的碗里。
“叔,您别生气嘛,我只不过是觉得自己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觉得挺好的,况且,岁数也不小了,也就不急着考虑婚姻的事情了。来,大侄陪您喝酒。”赵四海冲俊堂婶微微笑了笑,然后看向俊堂叔,却不敢看他的眼睛,但还得找些话题来解释。
“咱农家男人若没有个女人在身边,又咋个过日子嘛,我真就不知道你是咋想的。唉!”俊堂叔看了一眼赵四海,说话的语气也和缓了一些。说完又转脸冲俊堂婶来了一句:“老婆子,你看碗里的大酱都没了,再去酱缸里打一碗。”
“婶,我去吧。”赵四海听了俊堂叔的话,忙着边说边要下地。
“四海,你去干啥,快坐回去。”俊堂婶说完下地端着碗走向屋外。
看着俊堂婶走出屋,俊堂叔突然俯身悄声地冲着赵四海问了一句:“四海,你和叔说实话,你那里是不是不顶事了?”
“叔,我,我那里很正常的啊!”被俊堂叔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赵四海大出意外,看这老头认真的样子,也只好回答他的问话,但脸上现出无奈状。
“那就好,我看这个事也就不能再拖了,明后天,我就为你和玉秀张罗张罗,呵呵。”俊堂叔说完,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脸上也见了开心的笑容。
“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