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军区大院里的春节气氛是浓厚的。

    军区大门外早早挂上了“欢度春节、守卫万家”的横幅，我们连每个排每个班都领到了任务，各班各排彻底打扫卫生，每个班抽人手去炊事班帮厨，炊事班现在是整个连里最忙碌也是最有过年氛围的地方，后勤部门早就把大量的生鲜禽蛋菜肉瓜果运来，准备除夕这顿一年最丰盛的会餐。我们被班长们带领着，在整个大院挂上红灯笼，牵起彩灯，插上彩旗，在几个醒目的地方贴上春节的标语。寒风一吹，彩旗猎猎，红灯闪烁，如果下了雪，红灯映照着雪地，会是美丽的景象。连里的布置气氛更浓，司务长带来了拉花、气球、彩纸，我们一群战友忙着把俱乐部布置起来，迎接除夕夜会餐之后的节目狂欢。比起新年那次，这次各个班排带来的节目更多，都做了精心的准备。

    所有人都在忙碌，据说这是部队过年的传统，必须要让每个人都忙起来，忙得没有时间想家，特别是新兵。连长的老婆孩子来了，陪连长在连里过年值班，连长那黑脸膛难得地笑容满面。经过一番打扫装饰，连队焕然一新，张灯结彩【言情小说网/www.⁹⁹♋xs.com】，喜庆的窗花和春联，闪烁着的彩灯泡，战友们喜气洋洋的笑脸，空气里弥漫着的寒冷夹杂着热烘烘的暖意的味道，这一切都在我的身边包围着我。只有我像是一个置身在外的看客，这些温暖和幸福，都离我很遥远。

    焦阳碰到我，问我，你没变卦吧。焦阳知道了指导员找我谈话的事，问，你真的铁了心了？我说，副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

    我知道，连里连长、指导员都会卖焦阳的面子，否则连里根本不用谈话，就是不放人，你想走？门都没有！轮不着我一个小战士想留就留想走就走。就因为连长指导员都不能驳焦阳的面子，才会来做我的思想工作，希望我自己要求留下。

    焦阳说，指导员说我跟警卫连缘分浅，来了不到一年，上次省军区政委就差点把我弄走，后来阴差阳错留下了，现在还是走，看来我真不是警卫连的人，注定没有待到底的缘分。焦阳笑着说，不知道你跟警卫营缘分多不多，我能不能留得住你。

    我没再张口，他也没提，因为我们都清楚，为了能把我带走，焦阳一定会不遗余力在走前把这件事搞定。我是什么性格，他应该也了解，犟种。这事如果没定，哪怕调动的命令板上钉钉地摆在我面前，我就是提前退伍脱了这身军装，也不会听这个命令。

    明天就是二十九，晚上自由活动，马刚他们拉我去打牌，我没去。在连里一个偏僻楼道，我找了个地方一个人待着。坐在台阶上，我难受，心里特别难受，打碎了牙和血吞地难受。

    我问自己，高云伟，你要什么？

    从小到大，我性子烈，认定的事情，八匹马也追不回。我这人也霸道，想要的东西就特别想要，喜欢了什么就认准了，哪怕是一模一样的我也不要第二个。我固执得不撞南墙不回头，老辈的人说这是驴性，倔，拧，可有一样，我要什么心里特别清楚，我从来就是特别知道自己要什么，为了自己要的我能不管不顾豁出一切。

    现在，我知道我想要什么，可他妈不行。可我问自己为什么他妈不行？怎么就他妈不行？我就跟他在一起怎么了？我就日日夜夜地守着他怎么了？管它什么先进调级升官前途，这些在我俩朝夕相对面前就是个屁！高云伟你到底想咋的，这不就是你要的吗？现在好不容易，现在他终于，我们终于走了这一步，我管他是接受我还是喝醉酒，我他妈管不了！他身体的热度还留在我身上，我想起来就发狂，哪怕来硬的我也不让他再回头，这才是我想干的，这才是我脑子里真正的念头，什么警卫营，什么申请，什么为了他好为了他前途，都去他妈的，老子要的只有他，他！杨东辉！

    等他比武拿个名次回来，就能撤了处分，虽然明年他肯定调不了级了，大不了等后年，后年机会渺茫升不上去，没好位置，大不了复员，脱军装，我俩一起退伍，社会上机会那么多，干啥不行，他这么优秀，干啥成不了？他想留部队，他爱这身绿，我懂，可顾不了那么多了，就当我自私成不？我就想自私一回，排长，成不成，将来如果是我阻断了你的军旅梦，就让我用一辈子的爱来弥补欠你的，成不成？！……

    那个晚上，在脑海里，指导员办公室的门被我踢开了无数次，那张纸被撕了无数次。

    在现实里，我屁股在台阶上没挪窝，旁边是掐死的烟头。

    我想要谁来狠狠给我一拳，把我揍清醒，然而理智告诉我，现在我很清醒，就是太清醒，才想要被揍倒，然后真正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一回，什么都不用考虑，只要爱情。

    爱情是什么？那个年纪我回答不出这么深奥的问题。当然现在也一样回答不了。

    回首那段经历，我感觉，爱情就是，蠢。别人看着，蠢。自己做着，也蠢。但是，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