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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在老叔怀里睡了一小觉儿。等我被老叔推起来，见老叔已经把吃的喝的全都摆巴好了。一大碗饺子，一碗白菜炖干豆腐，一碗酸菜炖血肠，一碟花生米，两咸鸭子儿，还有一瓶子白酒。我眯瞪地问老叔：“这咋还要喝酒啊？咱不着急走了？”
老叔拉着我坐桌子跟前，说：“喝点。喝点。”
我说：“眼瞅十二点了，过十二点就收一天的钱了。”
“哎呀。”老叔说：“既来之则安之。赶趟儿啊。”这就把筷子递给我，又给我倒上酒说：“先吃口菜。”
吃了口菜，我就瞅老叔。老叔自个儿喝了口酒，说：“瞅啥？”
我说：“叔，你老了。”
“啧。”老叔给我磕开个咸鸭子儿，说：“今个儿就咱俩，咱俩这就全当是在被窝里。叫爸。”
“爸。”我叫着老叔，说：“在家，你还没这多白头发呢。”
“呵呵。眼瞅60了，再年轻，不成妖精了？”老叔摸了把脸，说：“今个儿高兴，咱不说不痛快的。”
我端起酒碗，说：“爸，我敬你一个。”
“行。”老叔这边说着，把刚端起来的酒碗又搁下了。他拉过我说：“来，坐爸身上。”这就搂我脸冲着他，骑坐在他大腿上。
我端着手里的酒碗，紧着说：“整撒了。”
老叔拿过我手里的酒碗，说：“来，爸喂。”这就把酒碗凑到我嘴边说：“大点口儿，别咽。”
我没明白老叔是啥意思，可还是照老叔说的，喝了一大口酒，含在嘴里没咽。
老叔搁下酒碗，说：“来，喂爸。”这就张着嘴，含住我的嘴。
我心里一热，慢慢地把嘴里的酒，送进老叔嘴里。
老叔含着我喂给他的酒，没急着咽；他还是亲着我的嘴，把他嘴里的酒又送我嘴里一半儿，这才咽下留在他嘴里的那一半儿酒。
你说这个臭老叔啊，他还会这招儿？我心里头一阵高兴，也把老叔送我嘴里的酒咽了下去，就抱着老叔的大脖子猛亲老叔的嘴。
老叔推开我，拿起筷子，夹了个饺子，跟我说：“张嘴。”这就把饺子喂我嘴里。
我嚼着老叔喂我的饺子，又抱老叔大脖子。
老叔捧起我脸，嘴迎着我嘴，说：“好儿子，喂爸。”
我心一动，瞅老叔。心说：“这也喂啊？多……”
老叔说：“快，爸的乖儿子，爸要。”这就张着大嘴，等我喂。
我一下子亲住老叔的嘴，把我嚼过的饺子喂给了老叔。
老叔吃着我喂的饺子，说：“香。”
我抱着老叔的脸，亲着老叔的腮帮子，说：“爸，好爸。”
“哎哎。”老叔拍着我后背，咽下饺子，说：“来，爸也喂一个。”这就端起酒碗，含了口酒送我嘴里，也是送一半儿留一半儿。咽下酒，老叔又夹个饺子给我，再夹个饺子扔自个儿嘴里。我跟老叔就这样你喂我一口酒、我喂你一口酒，你一个饺子、我一个饺子地吃，不大功夫就把那一大碗饺子全造了，酒也下去了大半碗。老叔搂着我腰，脑门儿顶着我脑门儿，紧瞅着我说：“告爸，香不？”
我摸着老叔干瘦的脸，心里不是个滋味，原先老叔脸那么大，白里透红，光溜儿的，摸着贼喧乎儿。瞅瞅这会儿，这一脸的褶子，眼袋也出来了，腮帮子那，大骨头也支楞着。再看老叔的手，原来多肉乎儿，多光溜儿，多细发儿，厚得跟熊掌似的。可你瞅瞅这会儿，这哪还是老叔的手啊，干巴巴地能拉巴死个人，还净是口子。我撰着老叔的手，亲着，说：“爸，你遭罪了。”这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看看。看看。憋回去。”老叔给我擦把眼泪说：“你来看爸，爸打心眼儿里高兴。总叫爸给你擦眼泪，那还行了。好孩子，听爸话，不哭了，啊。”
我抹了把眼泪，这就又去搂老叔的大脖子。
“对了。”老叔扶起我说：“你瞅爸给你带啥了。”这就推开我，从棉大衣的兜里掏出个巴掌大小木马给我看，说：“爸给你削的，好不？”
我接过小木马，点点头
“臭小子，这就是你啊。”老叔刮了下我鼻子说：“爸削了俩，这个给你；还一个，爸留着呢，想你了，爸就亲亲它。亲亲我的臭小马。”他指指地上的那布口袋，说：“那是秋天我捡的松籽，你带回去，给大伙尝尝。”
我心核计，老叔这是啥意思啊？我这还没到农场呢，还没看看老叔他吃的住的是啥样儿，干的是啥活儿呢。他咋把东西拎这来了？我就问老叔：“咱不回农场了咋的？”
老叔岔开我话茬儿，问我：“跟爸说说，家里饿着没？年三十搁哪过的？
“家里没饿着。”我说：“年三十，我带小雪跟栓子上川子舅那过的。”
老叔问：“小雪还那咬尖儿不？”他把我拉桌子跟前，坐下，说：“我说你呀，赶明儿也得说说小雪那孩子，总那样哪行呢。还有小栓子，你说这俩孩子也真是邪了门儿了，小雪这闺女，就茬楞得能捅破天儿，栓子这小子呢，还就蔫儿得急死个人。你说这将来要是到了社会上，那哪行。咳，也怪我，在家那暂就惯着啊惯着。现在这又叫你管，呵呵，你看看爸爸多不讲理。”
正这功夫，门儿一开，旅店的那老头儿抱着个暖壶又来了。
“呦。”老叔赶紧站起来迎，说：“老哥，快进来。快进来。”
老头儿把暖壶搁桌子上，说：“我核计你爷俩喝上点酒，呆会儿准得少不了喝水。”
“你看看。你看看。还叫你挂挂着。”老叔拉着老头儿说：“快坐下。老哥，一块儿喝口。”
“不坐了。”老头儿说：“这店里，除了你爷俩，就我一个人了，我还得看门儿去呢。”
“别介呀。”老叔端起酒碗，跟老头儿说：“老哥，才刚，咱老哥俩唠得挺对撇子。别嫌乎，这我的碗。来，整一口儿，一口。”
“中。”老头儿接过老叔手里的酒碗，喝了一小口酒。
老叔给老头儿夹了个饺子，说：“来一个。”
“咳，都不易啊。”老头儿含着饺子，说：“这大过年的，你爷俩也捞不着跟家里过个团圆年。下晚儿真不走了，过会儿我再给这屋烧把火。你爷俩吃饱了、喝足了，暖乎儿地睡上一大觉，也就是过年了。缺啥，言语一声。”说着话，人就走了。
把老头儿送出门，我问老叔：“咋还在这存呢？咱不上农场了？”
老叔带上门，随手把门一插，一下子抱起我说：“小傻瓜，这冷天巴地的。咱在这多得儿。有热乎儿地炕，还有人给咱把门儿，就咱俩，过会儿，咱俩脱光溜的，往热被窝里一钻，爸敞开儿了叫你归拢。你得意咋整就咋整，不给爸整叫唤了，看爸咋收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