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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

2020-04-23    作者:京城杨氏    来源:www.yanqingcu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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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十一月下旬,附小一位郑老师到我家里,对我母亲说:“附小一些没考上初中的孩子,我们准备让他们报考地区文工团,当然这只限文教系统的子女。这次我们定了三个人,杨军、李艺和刘丽华。如果你同意,就让他明天上午七点到附小办公室找我,我带他们去考试。”

  母亲当然求之不得:“郑老师呀,杨军这孩子太调皮,初中没考上他一点也不着急。他根本不知道没有文化将来怎么办?谢谢学校领导的关心,谢谢郑老师大老远亲自上门。明天上午我就送他去学校。“

  学校已经全部停课,我成天和一帮小兄弟们疯玩。中午回家吃饭时,母亲告诉我考文工团的事。我问道:“那我不是等于参加工作了吗?”

  “对呀。你看你爸爸一个月才一百多块钱的工资,我也就六十几块钱,每个月还要给你外公寄五十块钱去。弟弟妹妹都上学了,家里负担越来越重,你总不能靠家里养一辈子吧?现在是出去一个少一份负担。再说是男人就要到外面去闯荡去历练。”

  “行啊,明天我就去考文工团,我在学校就是宣传队的独唱演员,就凭我的嗓子准没问题。”我很爽快地答应了,这倒不是我喜欢当演员,而是参加工作就有可以自由支配的工资,总不能抽烟都抽姜军、辛建的,也算是穷则思变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到附小,李艺和刘丽华早已在那里等着。

  郑老师带着三个人到了文工团。大家都是文教系统的人,没什么客套,马上开始考试。周颂团长主考,一个叫余洁的女老师弹钢琴。

  首先考的是试唱练耳。钢琴上弹出什么音调或者什么节奏,你就得正确地唱出来。很多人唱歌跑调,俗称“黄腔”或者叫唱黄了,并不是这个人不会唱歌而是音准有问题,因为这个人的耳朵分辨不出音阶细微的差别。

  三个人当中自然由我先上,因为我是男孩,胆子大一些。

  我定了定神,走到钢琴旁边。余洁老师弹出一小段一小段旋律,我就一一唱出来。周团长和余老师都认为我的乐感、音准和节奏感都不错。

  接着,周团长让我独唱一首歌,我唱了一首张寒晖的名作《松花江上》。

  一曲歌罢,周团长和余老师认为我的音色很好,音量也大,属于男中音。目前正处在童声期,等变声期过后将是一个很好的男中音演员。因此我顺利的录取了。

  同去的李艺虽说没有嗓子,但是却有很好的身材和扮象,当一个舞蹈演员还不错。只有刘丽华被刷了下来。

  梁飞的夫人樊鸣凤是地区文工团的导演,我是她看着长大的,虽说梁飞和父亲闹得很僵,但她却很喜欢我。听说我考上了文工团,比她儿子梁杰考上文工团还高兴。马上帮我领了一个印着“毛主席万岁”的黄帆布军用挎包、一条毛巾和一个搪瓷缸子,兴冲冲的领着我回家。

  这樊鸣凤是重庆人,自幼学艺闯荡江湖,为人性格很有点男性化,就像重庆火锅,豪爽火辣。

  她一看见我母亲就高门大嗓地叫道:“汪寿龄,格老娘的,你儿子硬是有板眼得很,一去就考上了。过几天我们就要到随县大洪山排戏,杨军,以后你跟着老娘好好学,不出三年老娘一定让你唱红!”

  樊鸣凤在旧社会就跟川剧班子学艺,解放后又拜汉剧大师陈伯华先生为师,后来奉调红州地区汉剧团,几年以后又调到地区文工团当导演。她身上有一股相当浓厚的旧社会戏班子的味,一生讲究的就是当演员的一定要唱红。

  因为梁杰和我的关系特别好,我又是她看着长大的,所以她非常希望我在演艺界有一番作为。

  晚上,母亲和我谈心:“杨军呀,前几天你爸又被东畈公社的造反派抓走了,说是要清算他在‘四清’工作队犯下的罪行。俗话说国有大臣,家有长子,你现在参加工作了,但有一个试用期。在试用期里,你一定要好好练功。不管是压腿、下腰、吊嗓子都不能偷懒,也不要怕苦怕疼。这一个月只要你顶下来,就是国家干部了,千万要珍惜这次机会。”

  我敷衍道:“我知道了。”

  其实我的内心很矛盾,参加工作固然可以为家里减轻一点负担,但是不能和小兄弟们尽情地玩耍真是一大损失。至于能否唱红,我根本就没考虑过。

  别看我平时胆大包天,但我有一个毛病——怯场。上小学时我上台总是独唱,台下那么多眼睛看着我一个人,心里马上发虚。一会怕调起高了,一会又怕忘词。反正我认为自己天生不是一个当演员的料,最适合自己的就是当一个职业军人,像父亲那样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建功立业。那时候的男孩,基本上都有当职业军人的理想。

  两天后我背起行李,口袋里揣着十五元钱的工资,随文工团乘船去武汉。

  红州码头集中了地区文工团、县文工团和罗畈县说唱队的全部人马,二百多人的队伍颇有声势。

  周颂团长大声说道:“同志们,大家唱个歌。”

  他用浑厚的男中音唱:“我们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对我们革命青年寄予无限的希望,他说——”

  所有人一起引吭高歌:“世界是你们,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一曲终了,周团长又高声宣布道:“最高指示:‘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同志们,我们这次到省里参加大型歌舞剧《亿万人民跟着毛泽东》的排(言情小说网:www. 6969xs.㏄)练,是上级领导对我们的信任,是全地区人民对我们的嘱托,这是一项光荣的政治任务,我们一定不要辜负上级领导对我们的希望。我再强调一遍,全团人员上船后一定要注意安全,特别是新学员,听见没有?”

  “听见了!”

  “上船。”

  汽笛一声长鸣,螺旋桨搅起大团浑黄的江水,轮船起锚离港,溯江而上,直指武汉。

  我第二次离开家出远门,第二次去武汉,兴奋得不行。一会跑到船头,一会窜到船尾,最后又钻进驾驶舱,一个劲向船员问这问那,反正什么都是新鲜的。樊鸣凤楸着我的耳朵大吼道:“格老娘的!见洋广了是不是?好好到你的铺位去睡觉。你要是再敢到处乱跑,老娘打死你个小狗日的!”

  我无计可施,翻翻白眼只好乖乖地睡觉。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船到汉口,全团住进武汉医学院。下午参观武汉医学院文化大革命成果展,我真的大开眼界:蒋介石的照片、日本东洋刀、黄埔军校配发的中正剑、三十年代的旗袍、旧社会电影明星的照片等等,甚至还有一把德国造的驳壳枪。

  一个女红卫兵慷慨激昂地讲解道:“……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反动阶级的人还在,心不死。他们将会以十倍的仇恨百倍的疯狂向无产阶级发动猖狂进攻,妄图夺回他们失去的天堂。林副统帅也说过,有权的幸福,无权的痛苦,夺权的艰难、丧权的危险、保权的重要。一旦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我们广大的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就要吃二遍苦受二茬罪。今天大家看到的这些东西,就是红卫兵小将们在破四旧当中从同济医院和武汉医学院里查抄出来的,看看这一切吧,这是多么触目惊心!这说明阶级斗争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是客观存在的。这也更进一步说明,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十分必要,也是非常及时的。无数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打下的红色江山,绝不能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上丢掉……”

  参观的人群中不时发出“啧啧”的惊叹声,人们边看边议论。

  这真的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政治课。原来我只是听说农村的地主富农家里藏着变天账,没想到城里的反动分子更厉害,还有手枪,这不是想翻天么?文化大革命不搞还真的不行!

  这是我当时的真实想法,因为我从小接受的就是这种阶级斗争的传统教育。

  第二天一大早,红州地区三个文艺团体乘汽车向大洪山进发,湖北省歌舞团并未派人参加,只是派出作词作曲的写作班子和编导人员一同前往。看来这个大型歌舞剧只能由红州地区三个演出团体独立担纲了。

  到了大洪山里的洪山镇,三个演出团体分别被安排在附近的农民家中住宿,吃饭由各团自行起伙,第二天就在洪山镇的礼堂开始排练。

  大洪山山势高峻挺拔,时值深秋天高气爽,满山红叶绚丽多彩,漫山遍野的马尾松,远远望去满眼是葱茏如盖的绿色,村头那棵高大的枫树上的叶子更是红灿灿的,如同一柄巨大的火炬。起初我对大山充满了好奇心,没几天就开始感到厌烦,日夜思念的还是老山包上的小兄弟们。

  因为我喜爱唱歌,所以我在余洁老师教声乐课时能够认真听讲,比如如何发音、什么是胸腔共鸣、唱歌如何使用腹腔以外,对踢腿、下腰没有任何兴趣。别人在打谷场上跑圆场、打云手,我就请假上厕所,一去就无影无踪,气得樊鸣凤大骂不已。

  一天早晨樊鸣凤把文工团的黄老师叫来帮我练功。

  黄老师命令道:“靠墙站好,两手侧平举.”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很顺从地照着做了。

  黄老师一下子坐到我左脚背上,同时用脊背死死顶着我的左大腿。

  樊鸣凤趁机一把抓住我的右腿朝上举,一直把脚尖举到我的鼻子附近,再有个一两寸就可以挨着鼻子了。

  开始我还咬紧牙关拼命地忍着,可是时间一长就忍不住了,我只觉得右腿的韧带从胯下开始一直疼到脚后跟,那种肌腱撕裂般的疼痛仿佛韧带快要被拉断,痛彻肺腑。尽管是冬天,豆大的汗珠从全身怒张的毛孔喷涌而出,我疼得杀猪般嚎起来。

  无论我怎么嚎叫,樊鸣凤就是不放下来。十分钟后又开始练左腿。这次她更绝,她先把我的左腿举起来后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腾出手来抽烟。

  待烟抽完后她才放下我的腿来:“格老娘的,你狗日不练功,老娘就天天这样整!”

  我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呲牙咧嘴地说:“我现在知道许云峰、江姐坐老虎凳的滋味!看来甫志高叛变不是没有道理,这样整谁受得了?”

  气得樊鸣凤大骂道:“你个狗日的是革命先烈,我和黄老师倒成了渣滓洞白公馆的军统特务?”

  本就一句童言无忌的戏言,可是她居然当真了。从那以后她对我彻底放任自流了。

  在大洪山镇礼堂我见到了一个人,这人就是焦裕禄的亲密战友张钦礼。张钦礼在礼堂里给洪山镇干部、农民和红州地区去的三个文艺团体做了一场生动的焦裕禄事迹报告会。说到动人处张钦礼禁不住声泪俱下,礼堂里每个人都哭得一塌糊涂。记得六四年我们的班主任宁老师在读《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时,从头到尾都是抽抽噎噎地读完。全班同学无人不哭,所有人都被焦裕禄的事迹感动了。这次是我第二次为焦裕禄而哭。从张钦礼的报告中他听到这样一个细节:张钦礼为了抗旱带领众人考察水利,参加考察的队员们在黄河的泥滩上被那种黏性很强的胶泥把腿上的汗毛全拔光了。腿上的汗毛被拔光了这可造不了假,这与那些更生动感人的故事相比简直微不足道,但恰恰从这个细节上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共产党员,同时也为中国有焦裕禄和张钦礼这样的共产党员而骄傲。多少年以后张钦礼那朴素的形象一直都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想,如果全中国的干部都像焦裕禄、张钦礼那样真心实意地为老百姓做事,做一个真正的人民公仆,中国人民的幸福生活还会远吗?共产主义的到来还是一种虚幻吗?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亿万人民跟着毛泽东》经过彩排,得到省委宣传部的首肯,于是大队人马赶回武汉进行汇报演出。

  省委宣传部满以为这是继《洪湖赤卫队》之后,又一里程碑式的大型歌舞剧,谁知该剧仅仅在洪山大礼堂给省委领导作了一次汇报演出,就被武汉地区的红卫兵、造反派勒令停演。他们认为这是为以省长张体学为首的旧省委省政府歌功颂德、树碑立传的大毒草。值此深入揭批省委省政府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时候,岂能容这株大毒草出笼?!

  可惜二百多人忙活了一个多月的大型歌舞剧就这样夭折了。

  文工团回到红州后马上全部集中到军分区教导队的军营开始整训,要彻底肃清旧省委的流毒,成天没完没了地开会,并且又把程云才、宁成这两个地区文教系统原来的一二把手楸回来狠斗了几次。

  半个月前父亲被东畈公社的造反派放回来,听说文工团回来了,他马上找周团长:“老周哇,我那儿子不是当演员的料,他能做的就是踹寡妇门,刨绝户坟,上房揭瓦,下地挖洞,什么事绝他就干什么,今天我得带他回去。”

  周团长听他这样说,也笑起来:“老杨呀,小孩子调皮也是有的,不至于你说的那样坏。既然是你要他回去,我也不留他。”

  父亲拽着我往家里走,边走边骂:“当他妈什么机巴演员?我看你将来只有当兵,到部队好好锻炼一下兴许还能成人。别在文艺团体干,我知道那里是怎么回事。”

  父亲说的这些话我压根听不懂,但我知道现在又可以和小兄弟们一块疯玩。

  有道是:

  顽童无意入梨园,立志从军净虏尘。

  旧法重施如刑罚,当场痛杀学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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