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用香皂洗了洗手才拿了一条毛巾递给了更夫,更夫接过毛巾,在桌子下面来回擦了擦,站起身脱鞋上炕换裤子去了。
换好裤子重新坐下来,更夫就显得有点闷,低头吃着肉不看老黑也不说话。
老黑扭头悄悄地瞄了更夫好几回,然后笑着说:
“多正常的事儿你还放心上了,主要还是咱俩没那么熟,我感觉不出来你快那啥了没收住手。以后慢慢熟悉了就好了。”
“嗯。”
更夫闷闷地应了一声。
门在这时候被父亲大力的推开了,虎叔跟在他后面走了进来。
“啊,你们都吃开了啊。”
父亲一进屋就嚷嚷。
“谁知道你们啥时候能来啊?锅里肉多着呢,赶快自己动手去捞吧。”
老黑笑着说。
大家热闹了一阵子,喝喝酒吃吃肉,然后就散了。
虎叔和父亲带着我回家的时候,更夫说要去巡夜跟着我们一起出来了。
晚上天应该还是阴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四下一片伸手不见五个手头的瞎眼黑。
风已经停了,整个村子安静地笼罩在寂静的黑暗里,只有积雪在我们脚下咯吱咯吱不停的响。远处一座座灯火通明的房屋更加衬托了冬夜的静谧,同时又给我们指明了回家的路。
更夫很快地打亮了手电筒,明晃晃的光柱远远地射出去,照出了一条晶莹雪白的路。
据说更夫的手电筒是五节电池的,拿在手里老大老长老威风了,我看着从他手里发射出来的大光柱心里老痒痒了,很想把那个传说中的手电筒拿在自己手里也过一把威风的瘾。
“喏,给你拿一会吧。小孩子总是喜欢玩这东西。”
更夫的声音在黑暗里闷闷地响了起来,随后他就把那个打手电筒递了过来。
欣喜若狂已经不足以形容俺此刻的心情了,更夫以后在俺眼里再也不是一种可怕的存在了。
手电筒太沉了,我双手握着它,兴奋地一会照照天,一会照照树,一会在狗蛋家的房山墙上画几个圈,一会又在二嘎家的猪圈上打个叉,反正我就不想老老实实地拿着它好好照路。
几个大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更夫又开口了,语气显得迟疑又犹豫。
“豹子……”
他叫了一声,却没接着说话。
“咋啦?叫我有事儿?”
父亲没等到他的下文,忍不住接话问。
“也,也没啥事儿……”
更夫吞吞吐吐地说。
“有事儿就说,虽然以前跟你不是很熟,但既然你和老黑好上了,老黑和我又挺对脾气,我和老黑估计以后会越来越好,你现在和他好上了那你的事我就不能不管。说说吧,到底啥事儿,先说好,我的本事可不大,钱也不多,能帮上忙的事儿也没几样。”
父亲在黑暗里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我拿着手电筒不小心朝他的脸照了过去,他立刻嚷嚷起来了:
“小兔崽子你往哪照呢?这么亮,把我都快照瞎了。”
我赶紧举火把一样把手电筒朝天一举,一道神奇的仙光天路就从我手中戛然而生,冲破九霄,直上苍穹,那个美啊,美得狠。
我自己一个劲的在那美得瞎得瑟,更夫又闷闷的开始说话了:
“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老黑的事儿。”
“老黑又咋啦?”
一听事情和老黑有关,父亲立刻来了精神。
“老黑他……”,更夫憋了好一会儿,“他……”
“唉吔妈啊,瞧你这个费劲!老黑他到底咋的了?你倒是赶紧说啊,快把我给憋死了,我都替你着急,快说吧!老黑咋啦?”
父亲急的都炸毛了。
“老黑他可能是旷的久了,在那种事儿上要的有点勤。”
更夫吭哧了半天终于说道。
“啥?”
父亲惊讶地把嗓门拔到了最高点。
“虽然我知道他可能好久没和人办那事儿了,猛一下尝到甜头有点贪,可是我都这岁数了,连着好几回,铁打的身子我也扛不住啊,你看你能不能拐着弯儿的和他提提这事儿……”
“哈哈,这事儿可就蹊跷了。那啥,打更的我问你,你和老黑每次办那事儿的时候都是老黑他主动提出来的?”
父亲的声音里藏满了幸灾乐祸的劲头。
“也不是,就是他想要的时候,他那眼神儿就变得不一样了,我一看他那小眼神儿就知道他想要了。想着他想要又不敢主动开口,我就会顺着他的意思先给他。”
“我操,眼神儿,眼神儿,又是眼神儿!你们都得道成仙学会法术啦?动不动一看眼神儿就知道对方想的是啥。你们鼻子底下长的那张嘴是干啥用的?对方是不是那意思张嘴问问不就知道了?”
“有些话实在不好意思当面问出口,他有要的那意思我也不能说不给,我要是不和他做的话就好像显得我在那方面不行似的,怕他笑话我。可他要再这么要下去那我可就真不行了。”
更夫继续吭吭哧哧地说。
“哦,你怕他笑话你不敢当面跟他说,反过来你倒是不怕我笑话你跑这跟我来说了?”
“他笑话我我很在乎,豹子你笑话我我不在乎,反正以前你们也没少笑话我。”
更夫瓮声瓮气地说。
“嗬——,瞧这话说的。那我就实话跟你说吧,今天上午老黑跑我这来都说了,你在那方面不行,还没要几回呢你就明显不行了,他老想要是因为你每次都没让他舒服到,他还没咋地呢你就缴枪软茄子了。他在我跟前儿都笑话死你了。”
父亲叭叭叭地说了一大通,说的句句都跟真事儿似的。
“老黑他……他真这么说的?”
更夫立马磕巴了。
“可不咋地,要不他为啥要买只羊给你补身子啊,就是因为你那方面不够强。他还说今天用羊肉给你补完,晚上不跟你大战个三百回合绝不罢休呢。”
“那,那,那,那……”
更夫记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虎叔这时候扑哧笑了出来。
“豹子你个缺德玩意,别这么欺负老实人了。老陈你别听他的,他都是胡说的,编瞎话逗你玩呢。”
虎叔笑着说。
“我,我觉着……老黑他……他也不会那么说我,俺俩每次做完他都挺舒服的啊……”
更夫呐呐地说。
“嘿嘿,”,父亲奸笑了一声说道,“老黑今天上午的确跟我们也说了这事儿,他说的和你正好相反,他说是你老要个不停,一会都不让他歇着,要啊要啊不停地要,他的老腰都快被你操断了,不信一会回去你扒开他衣服瞧瞧,我可怜他给他在腰上还贴了两副膏药呢。我说打更的,你就是再生猛,下面那家伙再大也不能把人当牲口操啊。”
“我,我,我……”
更夫磕巴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行了,豹子你少胡咧咧两句吧,老陈你别听他瞎说,他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逗你玩呢。你和老黑都以为是在顺着对方意思来,结果互相都弄两岔了,你回去和老黑把话摊开了好好说说,没啥大不了的事儿,你们都是在为对方好呢。”
虎叔宽慰着更夫说。
“哦,我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了,我去巡夜了。”
说完他从我手里抓过去手电筒往回飞快地走了。
“哈哈哈,这俩半大老头子太有意思了。”
父亲乐的跟什么似的。
“唉,猛不丁凑在一起的俩人,啥话都不好意思摊开了说,尽管心里都想着要顺着对方,可也会有把事情搞砸的时候啊。所以说人心隔肚皮,是最难测的,有啥事儿还是摊开了说的好。”
虎叔感叹说。
“就是就是,你看我,有啥话都会当面说,才不会和人家猜来猜去的绕弯弯呢。”
父亲随声附和着。
“天下有几个人脸皮会像你那么厚,你在咱村儿里是出了名的不要脸。”
虎叔哈哈笑着说。
“虎子你又埋汰我。不过话说回来,老黑他俩也太没默契了,这种事儿也能搞误会?虎子你看咱俩,想当年我下面一憋得冒火了,稍微给你个眼神儿你直接就明白是咋回事儿了,立马就会上手把我撸的舒舒服服痛痛快快的,从来没耽误过。咱俩这才叫心意相通一拍就合呢……啊啊……虎子你撒手,别扯了,我嘴叉子本来就大,再扯就被你扯得开叉开到耳朵根儿了……虎子我知道错了,我不胡咧咧了……你快撒手吧,我的好虎子……”
父亲说着说着就变成嘴角漏风的支支吾吾了。
我望着那道渐渐远去的手电光柱,心里充满了遗憾,没玩够啊,真的没玩够。
老黑第二天中午颠儿颠儿跑来的时候被父亲好一顿奚落,可老黑一直笑嘻嘻的保持着一副很乐呵的样子。
父亲就忍不住在他腚上踹了一脚说:
“瞧把你乐的,看来问题都解决啦?”
“解决啦,解决啦,哈哈,以后俺再也不用担心腰疼腿软啦,哈哈。”
老黑高兴地乐出了声。
“解决了就好啊。以后有啥事儿你们就当面摊开了说,都是几十岁的大老爷们了,脸皮子咋都那么薄呢?还让我当传话筒,你们丢不丢人啊?”
父亲像模像样地说。
“呸!在你跟前我还真不怕丢人,我在他跟前装嫩害羞脸皮薄那是我矫情。可在你跟前要比脸皮厚我可一点都不输,大明朝要是拿我这脸皮子垒长城,金兵他就甭想入关。大清国要是拿我这脸皮子当城墙,保管八国联军都打不进来。要是把我这脸皮子糊天上,你们就抱着脚坐地上哭吧,保管你们一年四季都见不着太阳。”
老黑端了个说书的架势在那吹开了。
“哈哈,瞧你这一套一套的,行啦行啦,天底下属你脸皮子最厚,行了吧?”
父亲咧着大嘴被老黑逗得前仰后合嘎嘎直乐,我觉着和虎叔比起来,父亲和老黑他俩才真是相见恨晚,一拍即合,穿一条裤衩都嫌空的慌。
老黑跟父亲插科打诨乐了一下午,我晚上放学回来他才走了。
等我们吃完晚上饭,虎叔正想尽办法哄着逼着要把父亲撵走回家睡觉,可父亲挺着厚脸皮不管咋样都死赖着不想走。
俩人正热闹着,更夫推门进屋了。
虎叔就赶紧笑脸相迎端茶让座,父亲翻了翻眼睛问:
“打更的你咋又来了?”
更夫闷着头瓮声瓮气地说:
“我巡夜。”
“巡夜巡到屋里来啦?”
父亲的口气太不善,虎叔顺手就在父亲脑袋扇了一掌。
“老陈你来是随便坐坐还是有啥事儿啊?”
虎叔笑着问。
“我来看看豹子还在不在这。”
更夫继续闷着头说。
“你,你看我在不在干啥啊?打更的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我可先说明白喽,我不喜欢胡子拉碴的大老爷们。”
父亲瞪着眼睛说。
“不,不是,我想问问你,你认识一个名叫西班的人不?”
更夫抬起眼睛望着父亲问。
“戏班?戏班子?唱戏的?”
父亲一头雾水地问。
“不知道,我听着应该是第一声,东西的西,西班。不是第四声,戏班。”
“西班?没听说过,是咱们村的么?没印象啊,虎子你听说过么?”
父亲拿眼睛去看虎叔,虎叔也摇了摇头。
“打更的,西班我们都不认识,西班牙我倒是知道,那是个国家,听说足球踢得可好了。你是不是听两岔了?漏了一个字,西班,这听着也不像个人名啊?你是打哪听来的?你打听这个人干啥啊?”
父亲摆着手说。
“我是……听老黑说梦话的时候听到的。”
更夫瓮声瓮气地说。
“说梦话那能说得清么?肯定是他说西班牙你听漏了。”
“他说西班是个混蛋。”
“哦,那应该是个人了,梦里骂人家是混蛋?那肯定是冤家仇人。”
“他还说他想他了。”
“啊?”
父亲鼓着眼睛傻住了。
“所以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是咋回事儿。我不敢先问他,我怕老黑不跟我说实话。我就想着先到你这来讨个说法,好等我问他的时候心里也有个底。”
更夫的眼睛满是难过。
“那啥,打更的,你先别着急。西班这个人呢我们是真没听说过,就算我会逗你骗你虎子他也不会。你放心,我会替你问个明白的,如果真是老黑吃着碗里的还占着锅里的,我就阉了他!我在你面前打过包票我就不会让他欺负你。”
父亲恨恨地说。
我看他们说了半天也没说到正地方就插嘴说:
“我知道西班,我听老黑大爷说过。”
“啥?你说啥?你听他说过?他都咋说的,说的啥?”
父亲激动地抓着我的肩膀晃得我的脑袋都晕了。
“我告诉你你给我买糖不?”
我很天真无邪地仰着脑袋问更夫。
“啪——”
父亲很不客气地抬手一巴掌就呼我脑袋上了。
我生气地撅了撅嘴,看来这回是要不到糖了。
“快说!”
父亲瞪着眼睛吼我。
“西班是个鄂伦春族的猎人,他和熊叔打过架……”
我努力回忆着说。
“咋又扯上你熊叔了?”
父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哪知道啊?”
我觉着自己委屈死了。
“接着往下说!”
父亲露出一脸不耐烦的神情。
“老黑大爷说他和西班好了五六年……”
“啥?”
“啥?”
“啥?”
我刚说到这,屋里一片惊讶声,三个大人都拿眼睛吃惊地瞪着我。
我忽然觉着自己好像说错了,说多了,压根儿就不该说。老黑大爷他估计要出事儿了,要出大事儿了。